4月5号一早,澜山溪谷家中。
许知泉和许晨一起吃了早餐,便独自开车去公司了。
老许是闲不下来的人,即使面临极端的处境。
许晨独自呆在家中,准备懒散着过一天。
院子里还有“猪狗蛋”和“阿花”,晚些时候可以出去外面遛遛狗……
中午的时候,学校里班长闵思怡给许晨发了消息,他才意识到先前跟学校请的几天假要到期了。
目前情形下,许晨也实在是无心回去上课,便说跟闵思怡说“家里有些急”事,又跟额外请了几天假下来,索性隔一周再回去……
许晨自己煮了碗面,又切了些老许做的酱牛肉做午餐。
他一边吃着,收到了聂菲发来消息,自然也是关心天城这边的情况。
许晨把情况如实告知,但对于吴永铭、方骏的事情暂时隐去没有提及。
目前情况还不明朗,告诉聂菲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扰。
聂菲还是听出了目前的凶险处境,安抚说道:
“没事,‘晨风科技’这边真的需要放弃一些的话,许总和小许总一起到沪城,咱们一块做‘燃冰’!
需要资金的话,我也有些融资的渠道,以目前‘燃冰’的势头,融些钱进来都问题不大。
我私人也还能筹到一千八百来万,一旦需要我就着手……”
听菲姐这么说,许晨也还是心中安稳了不少。
确实有发展势头良好的“燃冰体育”在,许家父子便不会真的面临所谓“绝境”。
同时有菲姐这样共同建立了“革命情感”的合作伙伴,也实在是太幸运的事。
而念及此,许晨又忍不住想到了方骏……
老许虽然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,但内心的伤楚落寞,许晨这个做儿子的还是能明显感知到。
直接的缘由,自然是因为“晨风科技”当真是老许的心血,他投注了太多心力情感,如今真的考虑是否要交出去,自然是面对内心挣扎痛苦。
但这终究还只是生意,能真正令老许心境起了大波澜的,可能还是吴永铭和方骏的事情。
如果方骁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,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,也足以击碎许知泉心中的某些信念信仰了。
老许,太重感情了。
……
苏蓉竟然发来消息,关心起天城这边的情形。
原来是她父亲苏启泰那边,也知道天城这边停工了,于是苏蓉也得知了相关消息。
对于苏蓉这个不太经事的小姑娘,许晨还是以安抚为主,只说“正常流程”、“过段时间就好”之类。
对于“万蓉材料”那边,前两天也听许知泉聊起过。
“万蓉”算是“晨风电动车”的材料供应商,而许知泉和苏启泰虽然认真搞过关系,但也还没有到深度信任和交付性命的程度。
只能算比较熟的“生意伙伴”。
所以当“晨风”面临巨大的债务危机时,许知泉也没开口跟苏启泰借钱。
另外,苏启泰那边的资金情况,许知泉也大概有所感知。
“万蓉材料”是实力雄厚的材料生产供应商,但让苏启泰一下子拿出十亿、二十亿的现金,他也是无法搞不定的。
不过苏启泰听闻了这边的状况,还是把“晨风科技”这边一笔三千万的待支付账款给无限延期了,且不影响后续的供货,这也已经算是雪中送炭的情义。
……
许晨也又翻了几次方骏的消息界面,果然始终没有任何回复。
而吴霏霏那里,许晨出于些难以言说的心理,此时却“不太敢”主动问询联系。
……
……
4月7号。
离“大老板”方骁给的一个星期的期限,仅剩两天时间。
许晨早上起床,简单洗漱后下楼晃了一圈,却没有瞅见父亲许知泉的身影。
他皱了皱眉,回想昨天晚上,到睡觉都没听到楼下的动静……
许晨跑去老许的卧室看了眼,果然没有回来睡过觉的痕迹。
还是生出些担心,便给老许发了条信息过去询问在哪。
一边自己做早饭,一边瞅着手机。
见没有任何回复,便直接电话拨了过去。
无人接听……
许晨皱了皱眉,又电话拨给了李锐。
“昨天傍晚下班,许总让我先回去了,他说晚上自己开车回去。
还说今天不用管他,他自己开车……”
……
中午,许晨开车来到“晨风园区”。
董事长办公室、各个会议室都转了转,都没瞅见老许的踪影。
碰到郭亮他们在开会,去问了一嘴,果然今天没见许总过来上班。
许晨还是生出些担心,又开车去了对面的“光明园区”转了一圈,仍旧是没有踪影。
而电话始终无人接听、消息也不回,更令许晨担忧起来。
下午。
许晨开着车先后去了金丰大厦、城西的苗木基地、镇上三舅那里,都没找见老许。
又给四叔许知林打了个电话。
四叔正在外地出差验收项目,也说“不知道二哥在哪”。
……
许晨把车停在路边,摇下车窗琢磨了会。
待他重新发动了车子,便径直朝老城区开去。
穿过老城区逼仄转折的街巷,来到了一处平房改造的“私厨”位置。
铁大门紧掩。
但许晨摇下车窗看了眼,里面的烟囱正冒出烟尘与白气。
空气中,已经能闻到诱人的卤肉香味。
许晨停好车子,下车推了推铁门。
倒是没锁,一推便开了。
……
内间。
老许正穿着干活的罩衣,端着个菜盆满头大汗。
旁边的灶上煮着卤肉,身后的大锅里白气四溢,不知在蒸着什么。
许知泉听到动静,转头看见了儿子。
他爽朗笑了两声:
“来的刚好!马上就开吃了!”
许晨无奈的笑了笑。
“我准备差不多全做好了,再给你打电话的!”
许晨转头看了眼,老许的手机在旁边灶台上。
估计是一直在折腾洗菜、做菜,没顾上看手机。
许晨也没多说什么,转身去了院子里,把那张古朴的四方木桌摆上,又拽了两把椅子。
回到厨房,从柜子里拿了碗筷,返身到桌前一一摆好。
老许掀开蒸屉,瞅了瞅蒸着的丸子和蒸肉,很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他朝着院子里喊道:
“西墙的柜子里有酒,帮老爹开一瓶!”
“好嘞!”许晨应了一声。
老许想了想:
“你帮我拿那壶散装的白酒,好久没喝了,很馋那个劲道……”
“哦!”
……
小小的放桌上,碗上叠着盘子,盘子上叠着平盘。
老许竟是折腾了十几个菜,满桌的热气腾腾。
“来!开吃!”
老许抄起筷子,夹起个热丸子丢进嘴里,烫得嘴唇乱颤,却又不舍口中美味。
“滋溜”一声喝了口酒,又因那甘洌辣味撇着嘴。
许晨想起小时候,老许刚开翻砂厂没赚多少钱时,每月“开炉”时喝酒,便是跟工友喝这散装的白酒。
后来赚了些钱,才把散装白酒换成了泸州老窖的头曲和特曲。
……
转眼便是二三两的酒下肚,老许面上渐有红光。
他叼上根烟吞云吐雾,算是这酒肉局面的“中场休息”。
许晨开口道:
“可惜我一直酒量不好,没法陪爸畅饮。”
许知泉很开心的笑了笑,又开着玩笑说道:
“我听李锐赵峰他们说,冉冉可是很会喝酒的。
等她退役不比赛了,让儿媳妇陪我喝。”
许晨:“……”
老许又抽着烟琢磨了下:
“其实聂菲也挺能喝的,不过人家爱喝的都是洋酒,白酒也不太沾。
还是……”
他忽然欲言又止,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许晨默然无语,心想老许大概是想到了能陪他喝酒的“方骏”,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。
老许嚼着炸花生,开口说道:
“‘晨风科技’的事情,我想的差不多了。
不过最终的局面,还得等两天。
因为还剩的两天里,可能还会起什么变化。”
许晨:“爸,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支持你。”
老许笑着点了点头:
“儿子那天说的有道理,其实无论如何,咱们父子俩都已经很好了。
就算丢了‘晨风科技’,咱们现在的日子,也是两年前想都不敢想的。
也还有‘晨鑫苗木’、‘燃冰体育’可以折腾,我的儿子还自己有家广告公司。
你爹我也还是壮年,也还能折腾得动,一切都要往前看!”
许晨端起茶杯,跟老许碰了下。
父子俩相视一笑,一饮而尽。
老许又辣得咧了咧嘴,抽了口烟又开口道:
“先前我是有些陷入执念了,也把‘晨风科技’当成了自己的孩子。
无论是把它拱手送人,还是看着它破产,都是让我难以接受的……
现在是想通了,我只有一个孩子,就是你啊!
只要我们父子还在,什么都不是问题。”
许晨皱眉想了想,开口又说道:
“爸,那个方骁,会不会是诓我们呢?
我的意思是,吴永铭、方骏,包括吴霏霏的事,都是诓我们的。
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在一周之内,答应他的条件。”
许知泉又抽了口烟,开口说道:
“他姓方……
我已经确认过了,他就是这边方家的大公子,方骏的亲哥哥。”
许晨皱了皱眉,却也一时默然。
其实对于方骏的“家世”,许晨也早就有所了解的。
虽然不能全然窥探,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一些。
许知泉:“做生意越久,见的人和事越多,越知道有些事情,终究是无能为力的。
这也并非我们太弱小,或者我们不努力……
而是世界运行的规则便是如此。
不止在我们这里,也不止我们这代人。”
他又闷了口酒,接着说道:
“怪只怪,我们把‘晨风科技’做得太好、做得太快了。
而在把‘晨风科技’做起来的过程中,我没有提前找到或者引入一个‘靠山’。
这确实是需要反思的事情。
你爸我是纯粹的泥腿子,又要搞这种实业、重资产、重规模的生意。
还是过于自信,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……”
老许忽然顿了顿。
他正了正色,变了副口气说道:
“不过……
除了方骁的身份,他说的其他事情,在得到切实印证之前我都不相信。
主动缴械投降,可不是我老许的作风……”
他看向许晨:
“另外,我在等一个人。”
许晨:“吴永铭还是方骏?”
许知泉爽朗笑了笑,却没有回答。
……
父子俩正说着,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。
大铁门没锁,被从外面推开了。
一个人出现在门口,父子俩都转头看了眼,却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。
……
方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,马尾高高的扎起。
她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,在连续多日联系不上之后,突然站在了父子俩的面前。
许晨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,转头看向老许。
眼神中的意思是:是不是你等的人?
老许默不作声,眼神中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信息。
方骏却已经快步走了进来,站在了父子俩面前:
“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大吃大喝……”
“……”
老许仍旧一言不发。
许晨尴尬的清了清嗓子:
“要不要……一起?”
说着,用脚挪了挪桌边一张空椅子。
方骏面无表情,却径直坐下了。
她抄起一双筷子,夹着一块蒸肉大口吃了起来。
许晨感到些莫名其妙,又给老许投去个询问的眼神。
老许还是没有作声,只是微微摇了摇脑袋,但也不知道传达的是什么信息。
方骏端着碗筷夹来夹去,一副“饿死鬼”的模样。
她又瞅见桌上的酒,扫了眼没找见空杯子,便直接拿着分酒器喝了一口。
却又被辣得直皱眉头:
“这是什么酒?也太冲了些。”
许知泉轻声咳了咳,说了句:
“镇子上的、五块五块钱一斤的散装白酒……”
方骏“哦”了一声,又灌了一口:
“也太难喝了!”
她这样说着,却把分酒器里最后一口,也都灌进了嘴里。
“……”
待她终于吃饱喝足,这才理了理精神,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她看向面前的许家父子,开口问道:
“你们俩,信不信我?”
许知泉和许晨都没作声,又旋即互相看了眼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方骏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。
但她那双单眼皮的大眼睛里,却忽然滚下了止不住的泪水。
“……”
许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,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亲爹。
许知泉清了清嗓子,岔开话题问题:
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我以为你会找去公司的。
这里只有我和许晨知道……”
方骏仍旧面无表情但泪流不止,她语气冰冷开口道:
“我是你的财务,你买包烟的钱我都知道,何况是在外面租了这么大一个地方呢。”
许知泉咽了口唾沫,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,反而向许晨投去个求助似的目光。
许晨一脸无辜,心想你俩搞的哑谜,我夹在中间啥都不懂……
方骏抬起胳膊,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。
她始终面无表情、神情冷静。
但眼睛红了。
看上去,有些狼狈。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