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永铭、方骏……
许知泉和许晨互相看了眼,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。
而面前的这位“Frank”,自称叫方骁,竟是方骏的亲哥哥?
许晨又抬头看了眼自称“方骁”的男人。
难怪刚刚见面时,便觉得他白皙的面庞与单眼皮,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。
如果面前的方骁说的是真的。
吴永铭是他们的人,方骏也是他们的人,吴霏霏和方骁有婚约……
这些事实本身,就已经太过颠覆和可怕了些。
方骁抬眼看了看许家这对父子,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意。
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,身后的秘书Vivian走上前,帮忙添了小半杯的白兰地。
方骁浅酌了一口,开口说道:
“吴永铭,是负责给‘晨风科技’施肥浇水的人。
而我的胞妹方骏,作用自然更大。”
他刻意的顿了顿,接着说道:
“‘光明厂’是怎么破产的?是方骏捅破了它的财务问题……
你们真以为,这是方骏的正义感使然?
几个财务问题而已,又怎么会短短两三个月,就把一家老国营厂推到破产的境地?”
他转头看向许知泉:
“你们不会真的以为,像我妹妹这种家世的人,会平白无故加入一家地方的、快要破产的老光明厂吧?
你们更不会天真的认为,我方家的人,会心甘情愿去给你姓许的打工吧?!”
方骁低头笑了笑,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:
“让‘光明厂’破产,我们才能动手吃下来。
只不过中间出了些岔子,你们许家人带着一个很完美的方案出现了。
我大致听了下你们的方案,便知道‘光明厂’有一定概率被你们拿下了。
所以便退了一步,给你们留了五年时间。
你们父子俩还真是令人惊喜,根本没用五年,短短两年而已,就把‘晨风科技’做成北方市场第一了。”
他又摆出个阳光而好看的笑脸:
“不能让你们继续做大了,否则就不好一口吞下了。
现在一切都刚刚好,‘晨风科技’的规模恰到好处,还没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。
这就是吞下‘晨风’最合适的时机。”
他看向许知泉:
“3月初的时间点,卡得很准吧?
你们的债务账期,可都是方骏提前布局好的。
我这个妹妹有好多缺点,但工作能力是绝对没话说的。
她安排好的节点,不会有任何岔子。”
许知泉皱了皱眉,开口道:
“不对……
如果方骏真是你们的人,你就不会惊讶于我拿到那19亿了。
毕竟这笔资金的来源,方骏也是知晓的。”
这自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漏洞,被许知泉一语点了出来。
方骁面色未变,仍旧挂着那个阳光的笑容。
他又无奈叹了口气,开口道:
“这件事情,我这个不听话的妹妹,确实没有告诉我。
我和她其实并不和睦,互相都看不上。
在家族里面,也还有些竞争关系。从小到大,都是这个样子……
有些消息,方骏也会故意不告诉我。她就是要看我出些丑,好在后面嘲笑我,在家族面前看我丢脸。
不过在维护家族利益上,她还是知晓分寸的。
必须说的她肯定会告诉我的,即使她不情愿。
而这19亿的资金她之所以没说,便是看准了不影响我这边的大局。”
方骁又有些得意的笑了笑:
“事实也确实如此。
许总提前还了这19亿,你的局面反而更被动了些。”
他没等许知泉接话,又开口说道:
“我说过了,我不在乎你信不信。
信不信,都由你。”
说着,方骁已经站起身来。
他抬了抬手,从身后的秘书Vivian手中,又接过了那副白色的高尔夫球手套:
“一个星期,你们考虑。
无论做什么决定,随你。
至于‘晨风’,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了。”
说着,他摆了摆手,转身大步离去。
陈波新跟着赶紧起身,微弓着身子给送了出去。
许知泉和许晨互相看了眼,神色都异常凝重。
……
……
当天晚上,澜山溪谷家中。
父子俩坐在客厅,许知泉抽着烟,许晨喝着一杯温水,两人都是沉默不语。
李锐、方涛、程勇三人本来晚上是睡在这里的,但刚刚老许回来时,先让李锐三人都回去了。
目前事情已经完全挑开、对手明朗的情况下,反而不需要防备一些盘外招了。
硕大的别墅屋中,便又只剩下了父子俩两人。
……
面前的桌上,还摆着那瓶十二万八千八的“国窖1573封藏壹号”。
许晨掏出手机看了眼,翻出了跟方骏的信息界面。
白天时发给方骏的那条消息,仍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……
吴永铭是“大老板”的人,他的女儿甚至和“大老板”有联姻。
而“大老板”就是方骏的亲哥哥方骁……
这些信息都太过颠覆,令父子俩都难以相信、难以接受。
而现在最致命的问题是,方骁所讲的那些,听上去还有其合理属性。
而在吴永铭闭门不见、方骏联系不上的情况下,似乎也无法去印证。
而让父子俩都有些后怕的是,或许“吴永铭闭门不见”和“方骏联系不上”,本身就是一种证明。
如果真是如此……
那么从当初许家在“光明厂”的收购竞标中胜出之时,便已经跳入了别人挖好的陷阱。
两年间“晨风科技”的发展几乎都顺顺利利,一路绿灯,也是别人刻意的“施肥浇水”。
而现在对方的精准狙击,也是得益于方骏这个获得了许知泉和许晨“无限信任”的财神爷。
……
许晨杯中的温水,已经变得冰凉。
他几次欲言又止,却又都把话吞了回去。
而桌上的烟灰缸,也已经满了。
……
老许抽完了最后一根烟,开口说道:
“冉冉借的19亿,无论如何得给她还上。
她说不着急,怎么可能不着急。
一个小姑娘,那可是十九个亿的资金……”
都到这种时候,老许担心的还是谢冰冉那边的借款问题。
许晨又盘算了下,开口说道:
“还有一个方案。
‘晨风科技’这边我们硬扛着。
实在扛不下来,就走破产清算。
方骁那里拖着就拖着,一切按破产流程来,只不过时间会久一点,现有的资产都还是值钱的,终究可以转手出去。
至于谢冰冉的借款,‘燃冰体育’可以融资变现。
王识的投资机构,另外也还有其他的投资机构早就看中‘燃冰’了。
我和聂菲融到的钱,先以‘股东变现’的形式都给谢冰冉,让她先把债务还掉。
后面再靠‘燃冰’的营收,一点点赚回来。”
许知泉想了想,又摇了摇头:
“十九个亿的债务,不是个小数目。”
他叹了口气,又开口道:
“抛却情感因素,现在把‘晨风科技’给方骁,确实是损失最小、收益最大的。
他给20亿,冉冉的19亿不是问题。
还有1个亿,可以都投进‘燃冰’里面去,或者咱们父子俩从头创业,再做一家公司起来。”
许晨:“最关键的问题是,方骁到底是不是在诓我们……”
许知泉皱了皱眉,再次沉默下来。
这确实是问题之关键。
许晨:“如果赌他是诓我们,我们硬扛着就好。
吴永铭和方骏,可能此刻都有难言之隐。
等扛过这段时间,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。”
许知泉呼出口浊气,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:
“睡觉去!睡醒了再想!
说不定明天,就有吴永铭或方骏的消息了!”
……
……
第二天。
许晨起床从楼上下来,发现父亲许知泉已经不在家了。
餐厅的桌上摆好了早餐,油条、豆浆、酱牛肉。
……
午后,许晨自己开车去了园区。
先去了8楼的“董事长办公室”,却没有见到老许的踪影。
去大会议室晃了晃,杨从新、郭亮、华少杰等几人,正在商量复产复工后的工作安排。
看来昨天老许跟方骁会谈的信息,公司里还没有任何人知道。
郭亮等人见到“小许总”,便赶紧笑着热情打招呼。
“许总上午来了没?”许晨开口问道。
郭亮:“许总刚到公司,好像过去财务室了。”
许晨:“好嘞!”
……
财务室。
许晨敲了敲门,又把门半推开了。
果然见许知泉在里面,正跟财务部的谷学伟聊事情。
老许嘴里叼着根烟,谷学伟则一脸认真的听老板安排工作。
许知泉转头瞅见许晨,笑着说道:
“先去我办公室等我。”
“好。”
许晨走之前站在门口“偷听”了两句,原来是在安排谷学伟“接手”方骏之前手里的几个工作。
公司还是有比较健全的财务流程和制度,虽然某些财务权限只有方骏有,但许知泉作为董事长也都有备份信息。
另外一些关键的账目来往,即使许知泉这里没有留底,也能从银行那里重新获取。
所以目前方骏联系不上,还是可以让谷学伟迅速接手,保证日常工作的正常运行。
……
许晨在“董事长办公室”坐了没一会儿,老许便抽着烟进来了。
“陪我出去逛逛吧!”老许开口说道。
“好啊……”
……
许晨陪着父亲,在“总部园区”晃悠了一大圈。
老许嘴里叼着根烟,倒背着手一言不发。
许晨安静跟着,知道老爹在琢磨事情,也没有出口打断。
“陪我到老光明厂区转转……”老许开口道。
“嗯。”
两个厂区也就隔了一条马路,晃悠着过去也不费多少脚力。
走到“晨风科技光明园区”门口时,许知泉停步站了站。
他看了眼新修的大门,开口说了句:
“这个新大门的风水,还是方骏找人看过的。”
老许又回了回头:
“其实新园区的布局,也是方骏找大师看的。
只是现在我也说不准,是给咱许家设计的,还是给她方家设计的。”
许晨跟着回头看了眼,沉默无言。
现在想起来,父子俩对方骏的信任,还真的都是毫无保留的。
……
光明厂区内,几乎空无一人。
许知泉四下看着,似乎多有感慨:
“咱们刚过来‘光明厂’的时候,还都是破破烂烂的。
你看现在,就像全是新修的!”
许知泉脚步忽然停了停。
许晨抬头看了眼,刚好到了那幢二层小楼,方骏的“酒吧”。
许知泉一言不发,掉头离去。
许晨快步跟了上去。
……
……
傍晚的时候,许知泉叫上许晨,说是要“回家包饺子”。
许晨愣了愣没反应过来,许知泉则笑呵呵地带他走到车子前,打开了后备箱。
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,许晨低头一看,竟是几大包的洋槐花。
老许嘴里叼着烟:
“明天是清明节,这是一大早上,我去槐花林里打来的。”
许晨怔了怔,忍不住咒骂自己真是个不孝儿,这桩事情都险些忘却了。
……
……
第二天的一早。
开车回老家时,许晨充当了司机的角色,老许抱着刚煮出来的热饺子,坐在了副驾上。
摇下车窗,清新的风吹了进来。
已至“仲春”,北方好些花都盛开了,空气中有绵密馥郁的青草花香。
……
母亲的坟前,许晨认认真真磕了十个头。
他又把空间留给老许,自己去车上等候。
许知泉蹲在坟前抽了几根烟,这才有些恋恋不舍,倒背着手走回了车里面。
许晨打燃了发动机,老许一边系安全带,一边低声言语了句:
“真的要放弃‘晨风科技’了吗?
可‘晨风’的晨,就是‘许晨’的晨啊……”
许晨默然无语,心中亦是升起感伤。
“爸,你想去哪?我开车载你逛逛。”
许知泉呵呵笑了笑,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。
老许手机突然响了响。
他拿起来看了眼,一时间又是沉默无言。
“怎么了?”许晨开口问道。
许知泉叹了口气,开口说道:
“你三舅给我发消息,说养在他那里的那头小牛,生病死了。”
许晨:“啊?!”
……
……
父子俩赶到老厂区时,镇上畜牧兽医站的工作人员,正在帮忙做奶牛死亡后的检疫登记手续。
那位秃顶的大叔跟张永青交接完,便骑上三轮车独自离开了。
张永青面色明显不好,走到许知泉面前:
“姐夫……都怪我,没照顾好。”
许知泉抬手拍了拍张永青的肩膀:
“生死有命,这牛崽下辈子投胎做人去了!”
小牛并没染什么传染性的疾病,只是吃东西胃里的毛病,也并未危及另一头大奶牛。
畜牧兽医站的工作人员登记之后,知道张永青有兽医知识,便说“自行无害化深埋处理”即可。
……
中午的时候,张永青打了两个电话。
到下午,便有两辆三轮车,拉来了些漂白粉、生石灰之类。
许知泉、许晨、张永青,还有现场三个张永青的小徒弟,便在厂区后面的种植基地寻了块闲置空地,一齐下力挖了个深坑。
一直忙活到傍晚快天黑,这头短命的小牛崽子,才终于安葬好了。
……
夕阳西下。
许知泉的身上尽是汗水。
他把铁锨丢到一边,蹲坐在一块树疙瘩上,看着面前刚刚埋好的潮湿地面,长长叹了口气。
他摸了摸身上,发现最后一根烟抽完了……
夕阳的余晖,照亮了老许的侧脸。
许晨正在旁边的水池洗手,他起身看到父亲有些萧索的背影,心头亦涌起无尽伤感。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