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城市委会议室里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张卫东坐在常委席位上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。
何建伟正在宣读省委关于季伟明问题的处理决定，声音在宽敞的会议室里回荡。
“……经查，季伟明同志存在严重违纪违法问题，现决定撤销其凤城市公安局局长职务，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……”
张卫东注意到，在何建伟念到“季伟明”三个字时，市政法委书记张炳昌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这位一向与季家交好的老同志，此刻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。
“下面，请卫东同志谈谈看法。”何建伟突然点名。
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张卫东身上。这是他被“请”去公安局协助调查后，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发言。
张卫东轻轻放下手中的钢笔，声音不疾不徐：“首先，我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。季伟明的问题警示我们，权力一旦失去监督，必然导致腐败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但同时，我认为这件事也反映出我们凤城市在干部监督管理上存在漏洞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常委：“作为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，我也有责任。我提议，由市纪委牵头，对全市公安系统进行一次作风整顿。”
这个提议看似自我批评，实则将矛头指向了张炳昌分管的政法系统。
张卫东看到张炳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
“我同意卫东同志的意见。”市长孟长军立即表态，“特别是公安系统，必须确保纯洁性。”
何建伟点点头：“那就这么定了。另外，市公安局不能一日无主，大家有什么人选推荐？”
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。所有人都知道，这个位置现在是个烫手山芋——季家虽然倒了，但背后的势力仍在。
“我推荐王传邦同志。”张卫东率先打破沉默，“他熟悉公安工作，政治立场坚定，在季伟明事件中表现出了高度的党性原则。”
这个提名出乎所有人意料。就连何建伟也忍不住多看了张卫东一眼——王传邦可是张卫东一手提拔的人，在这种敏感时刻提名自己人，未免太过张扬。
但张卫东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大家的疑虑：“当然，这只是临时主持工作的建议。最终人选还是应该由省厅和市委共同研究决定。”
这个以退为进的策略，让何建伟暗自点头。
他环视一周：“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？”
“我同意。”
“王传邦同志确实合适。”
……
附和声接连响起。
最终，会议决定由王传邦暂时主持市公安局工作，待省委组织部考察后再正式任命。
散会后，张卫东刚走出会议室，张炳昌就追了上来：“张市长，请留步。”
张卫东停下脚步，转身微笑：“李书记有事？”
张炳昌擦了擦额头的汗，压低声音：“张市长，关于季伟明的事，我必须向您解释一下。我和季家只是正常的工作往来，绝对没有……”
“张书记多虑了。”张卫东打断他，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，“组织上已经查清楚了，您是清白的。不过……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炳昌一眼，“政法系统的作风整顿，还需要您多费心。”
张炳昌如蒙大赦，连连点头：“一定一定！请张市长放心！”
看着张炳昌匆匆离去的背影，张卫东嘴角微微上扬。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政法委书记，如今已彻底被他拿捏在手。
回到办公室，张卫东刚关上门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是万国来的私人号码。
“卫东啊，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？”万国来的声音透着疲惫。
“万省长，基本解决了。多谢您关心。”张卫东恭敬回答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：“季昌明的问题，省委常委会上争论很激烈啊。”
张卫东心头一紧。季昌明是季伟明的父亲，省厅实权副厅长，在梁西经营多年，根深蒂固。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有人坚持要保他。”万国来叹了口气，“毕竟证据只涉及季伟明，没有直接指向季昌明。”
张卫东握紧了手机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你明白什么？”万国来突然语气严厉，“卫东，政治不是非黑即白。季昌明在梁西经营二十年，关系盘根错节。动他，牵一发而动全身啊！”
“万省长教训的是。”张卫东立即改口，“我会把握好分寸。”
“嗯。”万国来语气缓和下来，“对了，你那个招商引资的项目进展如何？省里很关注。”
话题转得突然，但张卫东心领神会：“齐悦科技的第一批产品下周就能下线，正好赶上全省智能化办公设备采购。”
“很好。”万国来意味深长地说，“有时候，经济工作比政治斗争更能说明问题。”
挂断电话，张卫东站在窗前，望着远处的周山轮廓。万国来的话再明白不过——与季家的较量，暂时告一段落。
季昌明虽然保住了位置，但元气大伤；而他张卫东，则借此机会在梁西站稳了脚跟。
天色渐暗，张卫东收拾文件准备回家。
推开门，却看见方媛站在门外，手举在半空，似乎正要敲门。
“东哥……”方媛迅速收回手，脸颊微红，“我是来汇报财务工作的。”
张卫东侧身让她进来，顺手带上了门：“正好，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方媛端正地坐在访客椅上，双腿并拢，笔记本摊开在膝上：“齐悦科技的第一批原材料采购已经完成，总支出……”
“方媛。”张卫东打断她，“从明天开始，你兼任公司副总经理，分管财务和人事。”
方媛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震惊：“这……齐总知道吗？”
“我会跟她商量。”张卫东笑了笑，“但我想她会同意的。这次事件中，你的表现很出色。”
方媛低下头，声音几乎微不可闻：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……”
“对了，”张卫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，“这是臧力力复原的季伟明电脑里的所有资料。那些……照片的原件都在这里。”
方媛接过信封，手指微微发抖。
“已经全部销毁了。”张卫东补充道，“不会有任何流传出去的风险。”
“谢谢。”方媛抬起头，眼中闪着泪光，“东哥，我……”
敲门声突然响起，打断了方媛的话。
秘书小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：“张县长，王局长来了，说有急事汇报。”
方媛迅速擦干眼角，恢复了职业表情：“我先走了。”她起身开门，与站在门外的王传邦擦肩而过。两人点头致意，心照不宣。
“张县长！”王传邦关上门，声音激动得发颤，“省厅刚刚来电话，让我正式主持市公安局工作！”
张卫东微笑点头：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“还有更惊人的消息。”王传邦压低声音，“季昌明被调离省厅，平调到省政协去了！”
这个消息连张卫东都感到意外。万国来在电话里明明说季昌明保住了位置……
这次调动显然是万国来在省常委会上博弈的结果。季昌明名义上是平调，实则是被边缘化了。
“传邦，这段时间你要格外小心。”张卫东严肃地说，“季家不会就此罢休。你在局里要尽快培养自己的班底，把关键岗位都换上可靠的人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王传邦郑重点头，“对了，方媛同志那边……需要安排人保护吗？”
张卫东摇头：“暂时不用。季伟明已经进去了，季昌明现在自顾不暇，不会贸然行动。”
送走王传邦，张卫东终于踏上回家的路。夜色已深，街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影。
推开家门，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。齐悦正坐在餐桌前，面前摆着几盘还冒着热气的菜。
“怎么还没睡？”张卫东心疼地责备道，“都这么晚了。”
齐悦站起身，挺着肚子慢慢走向他：“等你啊。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回来很晚，但总要吃饭的。”
张卫东一把抱住妻子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，深深吸了口气。
这一天的政治博弈让他身心俱疲，只有在这里，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。
“事情都解决了？”齐悦轻声问，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。
“嗯。”张卫东点点头，拉着妻子坐到餐桌前，“季伟明进去了，他父亲也被调离实权岗位。”
齐悦给他盛了碗汤：“我下午见了方媛。”
张卫东的手顿了一下：“她跟你说了什么？”
“她说想辞职。”齐悦直视丈夫的眼睛，“她觉得因为自己，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，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张卫东放下筷子：“你怎么看？”
“我当然不同意。”齐悦微微一笑，“方媛能力这么强，又忠心耿耿，我准备提拔她当副总经理呢。”
张卫东惊讶地看着妻子：“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事……”
“我们想到一块去了。”齐悦温柔地说，“卫东，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。这次事件让我看清楚了，方媛是真心为公司、为你着想。这样的人，我们必须重用。”
张卫东握住妻子的手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他知道，齐悦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。
“对了，”齐悦突然想起什么，“婷婷下午来电话，说她的小商品城项目已经立项了，下周就举行奠基仪式，邀请我们参加。”
张卫东笑着点头：“好啊，正好我们的第一批产品也要下线了，双喜临门。”
夜深了，张卫东轻轻搂着已经睡着的妻子，望着天花板出神。
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加密短信。他轻轻起身，走到书房才点开信息。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：“季昌明今晚秘密会见了一位京城来客。——力力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