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幼安说到后头,估摸也是多年无人谈心,情到深处,还落了泪,“大哥,这温酒我吃两盏,可好?”
“借酒消愁愁更愁。”
宋幼安摇首,“日日都在苟延残喘,若不是姨娘带着幼弟还活着,我早早也一头碰死了。”
说罢,自斟自饮,吃了两盅。
“郡王再是宠爱,可真到了要笼络些个大臣时,我这该卖脸卖身的,还是得朝前走去。”
啊!
一听这话,临山惊愕,“竟是让你做这样的事儿?”
宋幼安惨笑道,“大哥,这算得些什么,只是我聪慧,怂恿他养了些娇面的小子,真到那时,我就推出去,半年前,我跟前也是备着的。”
“……这等的事儿——”
临山难掩错愕,宋幼安咽了口酒,“小子们年岁不大,鲜嫩多汁,玩死的暂且没有,可玩残的不少。”
他揉了揉眼睛,“大哥,我是要下地狱的人,但欲要谋害少夫人,并非我之初心。”
临山啧啧咂舌,他又道,“贺疆在京城之中,也就是翩翩君子之态,私下结交重臣,还做这门子的买卖,倒是出乎我的意料。”
“疆郎无心与镇国公府为敌,但同大将军又脱不开,这门亲事……,疆郎让我无需担忧,可金拂云寻到门上,她的手段,旁人不知,我却一清二楚。”
“合着这么亲事,不是黄家老夫人牵线搭桥?”
宋幼安缓缓摇头,“疆郎前头娘子去了这般多年,上门说亲的人,没有百来号,也又小几十,怎地就选了黄老夫人,一切都是有迹可循,奈何我只是个玩意儿,这些事儿也轮不到我去说话。”
临山听在耳朵,记在心里。
拦着酒劲上来的宋幼安少吃了几盏,还惹来这妖男动情动意,“大哥,说来,这世道上就你待我最好。”
临山:……我是打你少了,还是骂你少了?
“四公子他们看不起我,我都知道,疆郎也当我是个耍玩的物件儿,还能给他培养些能用的小家伙,价值在这,至于其他人,提到琵琶郎,几个不是嗤笑鄙夷?”
临山心道,我亦如此。
“可大哥您不一样!”
临山:我也一样!
“大哥给我换药,莫说你是外人,就是我自个儿,瞧着那烂屁股,也恶心得恨不得死了——”
“别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!”
临山抬手阻拦,却被宋幼安一下子抱住大手,“哥,只有你不曾嫌弃我是个玩意儿,不,我姐也不嫌弃。”
“你吃醉了?”
临山浑身恶寒,连忙抽出手来,瞧着宋幼安面红耳赤,说话也开始大着舌头。
“这处的酒儿,味浓!”
轰隆一声,从火炕上摔到地上,睡了过去。
风月浪荡子,这般不能吃酒?
呵!也是见鬼了。
临山慢悠悠吃了个饱,这才起身把宋幼安架起来,送到房中,本也就是寻常小事,可半夜醒来时,宋幼安摸了摸身上衣物完整,还在自己床榻上睡着,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。
临山如若知晓,肯定马上走来,甩他几个耳刮子。
老子只喜女色,从不曾对你这样的玩意儿起过歹毒之心,可在宋幼安眼里,临山就是个君子,真正意义上的君子。
临山:遇到个疯子,我也想死!
再三日,来到江州。
这里较京城,暖和不少,但来的时日不对,天下阴雨,也十分冻人。
宋幼安甚是焦急,数次追问,“大哥,我与幼弟,真不能认?”
“如若你有这等的心思,我马上让你带走你幼弟,从此生死,与我镇国公府无关。”
“不不不!”
宋幼安一身灰衣,穿着朴素,好看的脸上,连日挨了风霜侵袭,早起了红皴。
妖娆面容,也被残酷天气摧残。
直到次日一大早,临山又赁来马车,带着宋幼安往江州中心地方走去,七拐八绕,来到一宅门后墙处,方才下了车。
车夫也热情,指着不远处的牌坊,“郎君,您二位要去赤水街,从这小巷子里穿过去就是,那里道路狭窄,又是萧家的地界,我等拉车人,也不得到跟前去,老家您二位走几步。”
临山摆手,给了银钱。
待车子离去,宋幼安微微一愣,他在想,这萧家……,可不是他想的那个萧家吧?
先帝后宫的萧娘娘,就是从江州萧家出去的。
还有,镇国公府老夫人,可是萧娘娘的姐姐。
不可能吧——
裴岸竟是寻了这么个地儿,那……,那……,如若在路上还存疑的话,到了江州时,宋幼安就知自己错信了金拂云。
二人走到赤水街,临山寻了个食肆,要了两碗热面,再一碟子羊肉。掌柜婆子倒是热情,还送了几碟子小菜,两人坐在临街的茶桌前,不慌不忙的吃着。
“大哥,这里——?”
“看着就是。”
一碗面,刚吃到见底,就听得巷子口传来喧哗之声,两个穿着不俗的小郎君,提着竹制书箱,有说有笑走来。
其中有个瞧着年岁大些的,走在前头,还不忘回头问话。
“回哥儿,昨儿先生留的十页大字,你可是写了?”
“写了,母亲守着,焉能偷懒。”
“二伯母倒是待你极好,瞧着你身上这双新鞋,只怕也是伯母缝制!”
年岁大些的孩子满脸艳羡,叫回郎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,如玉一般的容貌上头,这会子全是恬静害羞。
“父亲母亲都十分疼我,尤其是母亲,怜惜我跟随姨娘时,日子艰难。”
“嗐!而今回萧家来了,伯父也是有本事之人,膝下就你一个儿,你再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。”
“三哥放心,萧回定会好生读书,长大之后孝敬父亲母亲。”
路过食肆,两个孩童就说了这么几句话,身影再远一些,就听不得更多的了。
宋幼安呆呆坐在桌案前,那个孩子,他抬头只看了两眼,就赶紧低垂下头颅来。
小脸儿,胖了起来。
面上笑意,也没有那般怯生生的……
不用担惊受怕,日日里挨那酒蒙子的拳打脚踢,也不用再忧虑睡着时,被送上歹人的床铺。
够了!
足够了!